徐霜策意识到了什么, “那团光是宣静河对鬼太子的善意?”
“不止。”宫惟说,“确切地讲,是宣静河此刻希望曲獬能活下去的强烈感情, 曲獬把这种感情给收集起来了――未雨绸缪, 狠辣至极。”
尉迟锐有点疑惑:“未雨绸缪?”
宫惟指向那一团被鬼太子收进袖中的银光:“你知道一个人的遗愿力量有多强吗?那是生死关头最强烈、最真挚的感情, 可以说是人一生最强大的‘念’。如果将来曲獬寻到合适的时机,把这些‘念’再强行灌进宣静河的脑子里, 其强度足以扰乱宣静河的神智, 甚至动摇他的道心。”
――动摇道心。
徐霜策蓦然想起往事, 道:“是否跟后来鬼太子从封印中脱困有关?”
宫惟说:“正是如此。灭世之战后, 鬼太子被封印在黄泉下长达数千年, 每日隔空聆听西境上神宣讲一个时辰,尊师重道,态度虔诚――因此有一年上元节时,宣静河觉得他已经有了悔过之心, 同意暂时把他从混沌之境里放出来一天。”
“谁料鬼太子刚一脱困, 便立刻幡然变脸, 反手制服了宣静河,把他锁进神殿里的那座血池, 还种下了致命的血陀罗。”
“这些经过都是后来宣静河所陈述的,”宫惟顿了顿, 语气变得有些冷:“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?”
“西境上神何等铁腕手段,以帝师之身摄政鬼垣,杀伐决断令行禁止, 数千年来连半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鬼太子。这么铁石心肠的宣静河, 怎么会突然有一天像失了智一般,心软觉得鬼太子可怜, 还擅自把他放出来过上元节?以至于一失手成千古恨,最后落得跳转生台自尽的下场?”
尉迟锐终于明白过来:“所以这些感情……”
“是啊。”宫惟语调沉沉地,“宣静河大概至死也没想到,此刻他宁愿自己殒身也要让曲獬活下去的善意,会成为自己将来所有苦难的根源吧。”
“……”这时宣静河动了动,回过神来,按着太阳穴坐起身,“我刚才好像……”
曲獬满而关切:“怎么了?”
宣静河自然不知道怎么了,神志恍惚说不出话来。
恰逢此刻赵昭远一个抽搐,从昏迷中苏醒过来,伏在地上呛咳出好几口鲜血,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宣静河,登时脸色惨变:
“你怎么……也……”
宣静河摆手示意曲獬自己没事,起身走上前,一手拎起赵昭远的衣襟,沙哑地问:“炸药埋在何处?”
赵昭远一听炸药二字,顿时全身剧震:“你,你想干什么?你不能这么干!我赵氏一族百年基业,我们府上还有弟子活着――”
宣静河加重语气重复:“炸药埋在何处?”
赵昭远几乎在惨叫了:“你不能这么干!我愿意跟你去仙盟认罪,我们现在就连夜去,只要明天仙盟的援兵抵达 城,一切都还有机会!还有机会!!”
“没有仙盟了。”宣静河淡淡道,“我早已用传音阵向岱山发出警示,仙盟没有任何回音。”
赵昭远的尖嚎戛然而止,意识到了这话背后的可怕含义,刺骨寒意从心头直窜脑不定以后是能飞升的!宣静河!!……”
声嘶力竭的嚎啕在身后越来越远。
曲獬从眼角偷觑宣静河一眼,无声地叹了口气,半晌委婉道:“……宣宗师,他说的其实有道理。”
宣静河一手持着火把,一手拉着曲獬,边走边淡淡道:“哪一句?”
“只要您愿意活下来,以后一定能得窥大道,前途无量,甚至于飞升成仙……”
“飞升,”宣静河冷笑了声。
这世上人人求大道,人人求飞升。自古以来千万修士肝脑涂地,却不曾有任何人像宣静河这样毫不掩饰地、充满讥讽地说出这两个字。
火光中宣静河眼底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寒光:“如果我连无愧于心的凡人都做不到,飞升封神又有什么意义?”
曲獬脚步凝滞了一下。
恰好这时宣静河跨过一道石坎,望着眼前幽深的隧道:“出口就在前而了。”
此刻绝不能出这条地道。曲獬心念电转,刚想再开口百般诱惑,突然宣静河脚步一停,猝然向身后望去。
顺着他们来的方向,那座堆满火油和炸药的地底穹隆已经隐没在了黑暗里,周围安静得像是凝固了一般,只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――
喀嚓。
宣静河猝然意识到什么:“不好。”
声音尚未落地,他整个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般飞身而出,曲獬紧随其后,顷刻间穿过无数石槛岔路,直冲进那座巨大的地底空间――
赵昭远不见了。
墙壁铁环上,施法捆住他的那段衣带还在,赫然吊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,断腕处齿痕犹在。
一个人要豁出去到什么地步,才能活生生把自己的手咬断?
宣静河喝道:“待在这别动!”紧接着疾风般掠出门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