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行坐在对面,垂下眼,茶水的温热透过白瓷莲花盏传到掌心中来。
他声音很低,语气很淡:“姜莞。”
可轻轻淡淡的两个字,莫名在人心头砸出坑坑洼洼一小片。
而后心底掀起波澜,水渍又迅速蔓延开,填满了那一片坑洼,泛起层层涟漪。
赵禹目不转睛盯着他,他却始终连个眼神的回馈都不给。
“看着我。”
赵禹语气不善,赵行低叹一声,侧目望来,从没有哪一刻似目下这般郑重:“大兄,我不是跟你说笑的。”
“你——”
是哪里出了错呢?
赵禹想不明白。
他应该问些什么,毕竟突然得知弟弟是这等心思,他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消化,也接受不了。
就在去年,父皇给赵奕赐了婚,就赐在姜莞头顶上。
可二郎呢?
他那时候什么都没说,与往常无……
不对。
赵禹眸底惊诧一闪而过:“你那夜宿醉,是因为阿莞的婚事?”
赵行仍是淡淡,嗯了一声。
赵禹险些拍案而起,生忍下来,鬓边青筋突突的跳着:“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!”
赵行深吸口气,视线落在长兄面上,看着他勃然变色,心内无力感越发爬升上来:“父皇赐婚的时候,珠珠心里只有三郎一个,她是满心欢喜,接受了这桩亲事的。大兄不是比我更清楚吗?”
一句话噎得赵禹没话说。
父皇因赵奕远离盛京十年之久,对他始终心怀愧疚,所以在他的婚事上格外大方。
沛国公府嫡女,多体面的婚事啊。
甚至转过头来安抚他,姜护忠贞公允,并不会因结亲之事就偏袒了赵奕,让他不要多心,这门亲事也只是说出去好听好看,且两个孩子看起来又是两情相悦,让他做兄长的多照顾弟弟一些。
其实父皇心里什么都明白。
他为此的确恼过一阵,但后来也没什么可说的,谁让姜莞是真的一心待嫁的样子,姜护那么急着把她送回盛京,住在皇叔府上,多半也是这丫头自己要求的。
他难道真的从中作梗,坏人姻缘吗?
若彼时二郎跟他说——
“你这个混账东西!”
赵禹生气吗?
当然是生气的。
只他自己都一时之间说不上来,气的到底是什么!
“大兄。”
赵行此时反而平静下来:“我知道你生气。事实上,这些年,我既然隐忍克制,将你们都瞒过,从她一心向着三郎那时起,我便想,做个兄长也好,她高高兴兴的,不比什么强?难道非要把人绑在自己身边一辈子,才是幸福美满吗?”
赵禹不懂,也确实理解不了。
他以一种近乎茫然的目光看向赵行:“所以?”
“可三郎辜负了她,把她的心伤透了。她才十四岁,小小的一个人,娇滴滴的,这么多年,咱们这么多人把她捧在手心里,呵护着长了这么大,因为三郎,伤心一场,被人耻笑,落了水,差点儿丢了性命。”
提起这些,赵行脸色仍然难看。
他抬手在眼皮上压了压:“然后我后悔了。”
赵禹嘴角一动,似有话要说,赵行眼角余光瞥见了,拦了他:“可我本来想日子还长,慢慢来,小姑娘情伤未愈,我多哄哄她,等她自己心甘情愿的时候,我想法子去跟父皇求一道赐婚的旨意,这一辈子,谁也别想在我手上再伤她分毫。但……不成了。”
“什么不成了?”
赵行重重叹气:“母后要给我相看小娘子,要给我赐婚,父皇都把心思动到裴清沅身上去了。方才皇婶进宫,就为这个事儿,我急匆匆去了含章殿见母后,否了这个事情。
我没法子了——我方才跟母后说,那还不如把珠珠说给我,母后当我跟她开玩笑胡扯,根本没放在心上。
所以我……只能来求大兄。”
他那样可怜。
连语气都一直是轻柔淡淡的,像洁白的羽毛在人心头扫过,最轻软,也最让人心痒。
赵禹从来就不吃这一套,他跟姜莞说,撒娇卖乖没有用,那是实话。
但二郎嘛……他想起二郎四五岁的时候,小小的一团,冬天的时候给他裹上厚衣服,团起来扔在雪地里,都能滚着走。
他团了雪球,二郎会追着他身后叫阿兄,跟他要雪球玩。
摔倒了也不哭,也不闹,自己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雪,还会牵着他的手跟他说阿兄慢点,别摔跤,疼。
赵禹突然就心软了。
什么责怪,什么问清楚,全都抛到脑后去了。
“真喜欢她?”
赵行眸色坚定点点头。
“你是想让我去跟父皇母后说,替你求旨赐婚?”
赵行抿唇说不是。
赵禹神色一凛:“那你想干什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