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什么这么推测?
因为朱春一介武人,没有功名,亦非富豪名流,但言谈举止,举手投足间,却透出良好的家教,以及一般人难有的傲气,上一次拜会其母时,其母虽然耳聋眼花了,穿着也朴素,但衣衫干干净净,头发梳的整整齐齐,身身处茅庐,却自有华气。显然,这老太太的出身也并非平凡。
最特别的是,每每谈起天下事,朱春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愤世嫉俗,隐隐有一种自家人,自家事,他不能袖手旁观,又或者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懑,而且言谈之中,其不但看不起秦王和诸位藩王,对先帝崇祯,也透出责难和不满,至于光启帝万历帝,就更是不屑。
但朱春明明是向着朝廷的,说到忠臣烈士,说道孙督,总会眼眶泛红,但对皇帝却如此轻视,几等于欺君,这不合常理,普通人也没有这样的胆子。
今日趁着这机会,尤振武“随口”提了一句成祖永乐帝,朱春听罢,脸色似有改变,随后一言不发,只是闷头喝酒。
尤振武心知八九不离十,在感慨的同时,也不禁生出欣慰,那一个皇太孙没有绝嗣,其还是有后人的,而且非常优秀。
只是不知道朱大侠心中有没有别的打算?或者,他是否背负了什么遗命?
尤振武没有问,因为他相信朱春是一个非常清醒理智的人,不会作出疯狂的事情。
“砰。”朱春忽然头一歪,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,好像是喝醉了,又好像是沉重的心事,让他有些不堪重负。
尤振武微上手,制止了薛金川的上前,然后站起身来,解下自己的大氅,为朱春披上,随后给薛金川打手势,两人轻步退出。
第二日天不亮,尤振武就得到消息,说对面闯军已经全部撤走,旗帜兵马一个不见,原先扎营的地方,现在只剩一片空地,于是榆林军也按计划撤军,尤振武抽空去看了一下闯军的营盘,发现闯军虽然在明末卷起风云,差点夺了天下,但就其安营扎寨的简单和草率来说,其实还没有脱离流寇性质,不要说比后世的湘军,就比曾经的九边精锐也差得远。
大军开拔,回撤延安府,甘泉留马大志部警戒,统领留守甘泉县的两千兵马,防止闯军背信攻击。
一日疾行,黄昏时,尤振武回到延安府。
王家禄乔元柱带着众文官出城十里迎接,当然不止是为尤振武和出征大军,亦是为了秦王世子朱德煜---明朝藩王虽然一个个都是被圈养起来的废物,除了吃喝拉撒,耗费民脂民膏,毫无其他作用,但不可否认的是,他们本身还是有一定招牌作用的,这也是明末清初这段时间,反清风起云涌之时,所有起事的义军都要找一个藩王后裔当旗帜的原因--朱家两百七十年的江山,其影响力不是一朝能够消退的。
见到两个文官大员,朱德煜忍不住又要哭鼻子,倒惹的王家禄和乔元柱两人有些不知所措,以为世子在军中受委屈了。
“报!”
迎接秦王世子的仪式还没有结束,忽然马蹄声急促,一塘马来报,说商队和镇羌堡的夜不收先后回报,说有一支建虏大军兵马,约五千人左右,出大同府,走鄂尔多斯部草原,似是要绕道草原,攻击榆林。
在这以前,黄河对岸的保德,蒲县都有建虏兵马出现,但以因为黄河水涛涛,榆林军严守渡口,建虏虽然有意,但却无法渡河。
期间,那个田文运又来过第一次,尤振武以礼相待,但对其提出的要求,尤振武仍然以不得朝廷命令,不敢擅自主张为由拒绝。
田文运失望而去。
现在看来,建虏已经对他失去耐心,或者说,不再期望他能够投降,想要霸王硬上弓了。
听到此报,在场所有人都严肃了,于是立刻结束仪式,回城议事。
为了防备建虏的攻击,榆林军早早就制定了一套应战计划,由侯世禄尤定宇两个经验丰富的老将领衔谋划,孙惠显刘廷杰翟文三个当打之年的将领为骨干,翟去病王守奇等青年将领参与制定,具体指导思想为收缩兵力,扼守要点,待敌疲惫,忽然攻击。
边境上,扼守木瓜堡,府谷县以及镇羌堡神木县,边境百姓得到命令后,要于七日之内全部迁入这四地,随后坚壁清野,实行死守。
至于榆林周边百姓,则依然如上一次一样,全部撤入榆林城中,城外据点只留一个红山堡。
为什么要这么做?因为榆林军兵力有限,但要守卫的地方又太多,分兵把守只会被敌人个个击破,就如大明京畿长城面对建虏的屡屡入塞一样,各处隘口都严密防守,但到最后,没有一处能守住,处处都是窟窿。
这一点,不论侯世禄尤定宇两个老将,还是尤振武这个后来穿越者,都清楚知道其中的弊端,榆林不是京畿,不怕惊扰到圣上,即便放弃一些地方,也不会掀起风浪。
当然了,这是面对建虏大军来犯的应对,如果只是小股人马,榆林军倒也不惧和他们碰一下。
刘廷杰部回防绥德,在保证绥德安全的同时,亦可看情况,伺机支援榆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