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化内科的负责人,是一个慈祥的老头儿。标准的五官天然带着学者的风范。
他总是感慨年轻人充沛的体力,在高负荷的工作、熬夜后,也能迅速恢复。屡屡重复这些话时,总是带着显而易见羡慕的语气。
但循蹈觉得大可不必,以他对工作的热情,只怕全科的年轻人加起来都望尘莫及,连轴加起班来也丝毫不显疲惫,绝对的宝刀未老。
科室里的医生护士都唤他“主任”,省略姓氏显得尤为亲切,也和医院数不胜数的主任们有所区别。
主任在疾病判断上运筹帷幄,在诊治技术上精益求精,对患者尽心尽责,对下属恩威并施。
全科人都挺怵他,但也十分敬重他。
循蹈是新人,除了日日跟着上级医师学习请教,主任也常常抽空来考察新人们的基本功。
他要求十分严苛,不仅要流利地背出所有患者的病史、体格检查情况以及所有辅助检查的结果,细到检验单上重要指标的数据,影像学检查的具体描述,还要自行读片(ct、cp等)表达意见,回答主任提出的各式引申问题,最后表述自己的诊治思路,提出精华问题,主任来答疑解惑。
更为压迫的是,过程中要求跟着他不断中英文切换交流。
新人们隔三差五就要玩转最强大脑,当然,不只是转,要飞速旋转,不能让大脑有一处懒惰懈怠的沟壑。考核不通过被严厉训斥的代价是很丢脸的。
循蹈虽每次都出色通过考验,各项操作手到擒来,表现很是亮眼,但起初仍痛苦不堪。
整夜整夜的准备,节奏快、要求高、熬夜多、压力大。
一日早起后,竟不能自已崩溃大哭,瘫靠着墙壁,歇斯底里放声哭喊,无论如何不想踏出家门再继续这份苦差事。
二十分钟后,哭累了,找不到借口请假,收拾收拾一如往常奔向战场。
毕竟这些躁动不安离无助、哀愁、绝望、心死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苦难,简直可以说是不值一提。
不知不觉,主任魔鬼式的训练起了效果。循蹈驾轻就熟,一应病例处理起来游刃有余,面对再棘手的病患,也镇定自若。年轻靓丽的外表下包裹着越来越沉稳冷静的性子。
今日值班,早上七点十五分进医院。
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后就一刻也没闲下来,早餐被顺手放在值班室的桌子上,直等到透心凉,主人都未再进来望一眼。
处理急诊、查房、开医嘱……上午十点,肚子咕噜噜冒着泡,循蹈放下手中的事,打算接见一下被冷落的早餐。
手机响,是门诊刘医生。
“一个十四岁男孩急性腹痛、呕吐,初步排除外科情况了,最近频繁进食大量甜柿,多是早上空腹时吃的,估计胃结石呢,收入院吧,你今天值班,安排下。”
循蹈接完电话,即刻联系内镜中心,预约一个急诊胃镜。
父亲带着男孩站在护士站,口音很重。递上入院单后,不断地催促护士办理住院手续。
主班护士麻利地安排床位,呼叫管床护士行入院护理。
男孩脸部皮肤黝黑,身高倒是十几岁的样子,只是偏瘦了些,站在父亲旁边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个不停。
循蹈见状,快步走上前,问了主班护士安排的床位,便带着父子俩向病房走去,一路安慰、观察着孩子。
一番询问检查,和孩子父亲交代了当前的病情判断。接下来需要做个急诊胃镜,检查胃部情况,必要时需行胃镜下治疗。
孩子父亲看起来一脸着急的样子,但却不说做,也不说不做,只是不停地要求医生赶紧开药治疗。
循蹈只好继续解释,当下不能盲目用药,容易掩盖真正的病情,而且如果延误了,万一形成胃穿孔等并发症,就更加难办,到时要手术治疗,风险也会更大。
孩子父亲声音逐渐高起来,叫嚷着在门诊已经做了检查,怎么一直做检查,却不治疗。
循蹈定定地注视着暴躁的父亲,声调提起来:“门诊检查是排除外科急腹症,现在孩子腹痛没有缓解,当务之急要搞清楚病因,才能对症治疗。”
看到医生无丝毫让步,孩子父亲犹豫了一小会儿,音量低下来,仍带着不耐烦,“孩子看病是自费,带的钱在门诊已经花光了,住院押金都是门诊医生请医院的什么行政总值班签字,先欠着的。”
循蹈看了看孩子,他半蜷在病床上,双手握拳抵住上腹,闭着眼,不再哼哼。
“无论如何不能耽误诊治,钱的事你去想办法,后续补上。”
孩子父亲可能觉得再争辩也无用,眼皮耷拉下来,压迫的腔调夹杂着些许诚恳,“那行吧,医生,你一定给我孩子治好啊!”
“你来办公室,我详细和你讲下做胃镜的事,要签知情同意书。”
循蹈一边走出病房,一边对过来的管床护士交代,安排送37床男孩去胃镜室。
因为还未成年,操作的难度比较大,循蹈请示了科主任来操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