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雀在矮屋的檐角上叽喳了几声,门枢作响,它们便立刻受惊飞走了。
一个老伯端着水碗从屋里走出来,摆到竹编的小茶几上,对旁边坐着的男人笑了笑,露出不剩几颗的牙齿。
“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。”老伯的眼睛看上去灰蒙蒙的,仿佛盖着一层薄薄的沙。
那不是历经沧桑的厚重,是白内障。
燕来看着老人伸手去扶凳子,摸了两下却没有摸到,便不动声色地抬起脚,把凳子踢到了他的脚边。
嘴里应着:“从澹海州来,走了有几个月了。”
“哦,哦哦,澹海,那边富啊,是好地方,我儿子也是去了澹海。”老伯这么说。
燕来眼帘微垂:“没接您过去吗?”
老伯抿着嘴唇蠕动了一下:“没信儿了。”
两人一下都不出声了。
燕来端起水碗,虽然是有些口渴,但也只喝了一半,把碗放下的时候还特意晃了晃,让碗里的水声传到老伯的耳中。
要是一口喝完了,老伯就会起身,摸着墙再给燕来去盛。
满是皲口的手掌拢在膝盖上,老头摇了摇身子,稍稍声小地说了一句:“现在也蛮好的,戴家的夫人还给我们这些老孤寡盖了房子,有时候还会送米送面,我那娃儿就是真在身边,也不见得能比人家待我好咧。”
说着,老伯抬起头,望向了稍远处的街角。
这里是泰巍群山中的一处村镇边缘,早先应该是荒地,现在则盖起了一片连绵的木屋,屋子都不大,只能放下两个小柜、一个灶台、床和桌子,里面住着的大多是老伯这样无人赡养的孤寡老人。
而在对面百多米外的街角,则是戴家的府邸。
燕来也顺着老人的视线望过去,目光在那“戴府”的牌匾上稍稍停留,轻笑了一声:“戴夫人可真是个善人呐。”
老伯也笑:“这阵子还有闲话哩,说戴夫人做好事,都是为了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,他们也不想想,早两年夫人肚子还没大的时候,不一样心善的很嘛。”
听到“肚子里的孩子”,燕来明显怔了一下,走南闯北这么多年,极是少见露出了几分惶恐来,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。
安定下心绪,又沉吟了片刻,燕来原本想说几句“戴夫人”的坏话,毕竟一直被老百姓当成“大善人”不见得是好事,他太懂这些了。
但话到嘴边,却又收了回去——这些,现在都该是戴南冠去考虑的事情,轮不到他燕来暗自关怀。
“不过,最近戴府上确实经常布施,除了米面,有时候还会送些油和布,可能确实是在给孩子积德吧。”
老人话音刚落,街角那宅院的大门正巧就打开了,四五个下人开始搬了长桌长凳出来,又提了大大的粥桶和米袋,开始在府门前架起了棚子。
老人弱视,但视线落在府门前,一直没有动,应该也是注意到了。
燕来问他:“老人家不去领些吗?”
老伯微微笑,摇头:“有房子住有床睡,已经是受了人家大恩惠了,人可得知足。”
说完,他顿了顿,带着三分叹息,又轻声地呢喃着:“我可开不得粥铺布施,只能知足些,希望也能给我那娃儿积些德吧……”
燕来陪着老人又坐了一会儿,聊了聊这两年大山里的变化,又讲了讲山外面的好事,他只说好事,坏的不必给老人家提。
另一头戴府门前的粥棚开始慢慢人多起来,甚至排起了队,有些人自己来领,还要拖着孩子一块儿,大概也是府上夫人吩咐过,有小孩的,都能多拿一块饼。
要说,也不是真的一口饭都吃不上的人,只能说是“寻常的穷”。
仗打在了洛水和伽罗,茫茫大山里这些自耕的农民,其实受到的影响并不大。
到了日上三竿,燕来心里盘算着也该离开了,却听见戴府那边又传来一阵嘈杂,瞩目过去,原来是戴家的夫人来了。
燕铃这两年少了做活,皮肤白些,也水嫩不少,看着要比两年前漂亮许多,她穿着一身宽松的丝绸衣衫,小腹微微隆起,身孕大概有四五个月的样子。
燕来这一眼扫过去,多少有些收不回来。
尤其在戴夫人盘起的发髻上,那支束着红绫的簪子,让他心下无限感慨。
起身,拾起一旁的斗笠,燕来作别老人,笑着说了句:“我路途遥远,正好也去管夫人讨些干粮,路上备着。”
燕来虽然穿着有异,但因为人多,混在里面也不显眼,反而是脚边的老狗,倒是让几个一块儿排队的老百姓多看了几眼。
轮到燕来的时候,那打粥的丫鬟习惯性地盛起米粥,却没见到有碗递过来,不由得抬头看了这人一眼。
燕来的衣服虽然有些脏兮兮的落着灰,但大户人家的丫鬟还是一眼瞧出那是上号的料子,又见这人带着一顶大大的斗笠,遮着脸看不清,便不由得警惕几分。
“你看着可不像是小老百姓!”丫鬟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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