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未亮,王文鸢便早早的起了床。
他睡不着。
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米。
一天一斤,不够,远远不够。
老父亲披着外衣走了过来,见他在院子里发呆,上前问道:“文鸢,你这段时间怎么起的这么早?每天回来的也越来越晚,是不是衙门里出了什么事?”
王文鸢指了指北方的天空,说道:“爹,瞧见了吗?”
老父亲就着月色,抬头看了看,北方天边黑压压一片,显然有一大拨乌云,正步步紧逼的向南行进。
王文鸢道:“今年的天气十分离奇,还不到九月份,就越来越冷了,北方冻死的人也越来越多。再加上打仗,豫州一带就没太平过。”
他皱下眉头,继续说道:“这十几天,县里的公文也格外的多,州郡抄送来的、本县要下发的,条条框框,每道公文都得抄写好几遍。有时候抄完了,主簿也不放我走。他怕突然来了公文,我不在,没人会写字。”
老父亲听后,心里又忧又喜。忧的是天这么冷,今年冬天一定极其难熬;喜的是王文鸢如此受到重视,早晚一定有出息。
老父亲身为一介草民,也没有什么好主意,只得勉励劝道:“你凡事上心,抄抄公文,也没什么打紧。晚就晚吧,我们多等你一会儿便是。”
王文鸢担心的却不是早晚的问题,他担心的是米不够吃。
待老父亲沉默下来,王文鸢深吸一口气,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,说道:“我现在虽是胥吏,但出自衙役,属于贱籍。本来贱籍做不得官,可事到如今,顾不了那么多了。爹,主簿身边缺个典吏,就是掌管文书、档案的吏员,属于官阶,吃皇粮的。虽然不入流,每天却给两斤米、十个大钱。我,我想试试。”
一天两斤米,另给十个大钱,就王家目前的状况而言,养活五口人绰绰有余。
说不定,除了吃饭之外,还能余下点钱买些冬衣棉被。
老父亲突然激动起来,忐忑不安的道:“能,能成吗?”
王文鸢道:“事在人为。如今,县衙的文书都是我一个人在做,其他文吏都是各位大人的外甥子侄,全在吃闲饭。主簿见我如此用心,未必会计较我的身份。”
老父亲搓了搓手,咧开嘴笑道:“好!好!你如果当真做了典吏、吃上了皇粮,咱家不仅能吃饱饭,你也算是摆脱了贱籍的身份。文鸢,你大胆的去,成就成!不成,无论出了什么事,有我们一起顶着!”
王文鸢点了点头,嗯了一声。
父子俩对视一眼,全都呵呵的笑了起来。
王文鸢信心满满,回到屋里看了看正在熟睡的玲珑,帮她裹了裹被子,又见到她皮包骨头、眼窝深陷的脸庞,一时心酸,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。
之后便披着月色,快步往县衙赶去。
他刚走不久,玲珑突然睁开了眼,问道:“爹爹,什么是贱籍?”
老父亲心里一紧,满心的喜悦荡然无存。
他没法解释,也不敢解释,只得吞吞吐吐的道:“你二哥有学问,有学问。什么籍不籍的,没太大关系,没太大关系……”
玲珑又问道:“那二哥是不是要做大官啦?爹爹,一天两斤米呢,还有十个大钱。咱家是不是能吃饱饭啦?”
老父亲心里一酸,忽然斩钉截铁的道:“能!一定能!你二哥一定能!”
他也不知道为何,突然间就冲动起来,把大哥他们全都吵醒了。
玲珑一脚踢开被子,跳了起来,满脸兴奋的道:“好呀!二哥要做大官了!爹爹,咱们赶紧做饭,吃了饭还去山里,把那只松鸡抓了,给二哥庆祝庆祝。”
此时天还未亮,母亲和大哥都走过来劝。可玲珑不乐意,死活想着上山,哪怕不吃饭也得上山,定要将那只松鸡捉了,给王文鸢炖鸡吃。
老父亲感慨良久,说道:“文鸢为了这个家,每天从天不亮忙到天黑,咱们也都争口气。踵武,你白天到村外多砍些树枝,备足了干柴,咱们一家人好过冬。”
大哥道:“爹,你放心,我今天砍棵树回来!”
三人一听,全都笑出了声。
大哥挠了挠头,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老父亲又对老母亲道:“孩他娘,咱家里有不少干草,你在家多编些草鞋草帽,草席也要,早晚用得上。”
老母亲抿嘴笑道:“是是是。也不知今天怎么的,个个干劲这么足。”
老父亲笑了笑,突然一拍大腿,吼道:“玲珑,烧火做饭!吃完了饭,他们砍柴束草,咱爷俩上山!”
玲珑早就等不及了,也跟着大吼一声,嚷道:“做饭!做饭!吃完了饭,爷俩上山!”
四人喝完了粥,大哥把斧头往腰间一别,拄着个拐杖,风风火火的砍柴去了。
老母亲洗完了锅,把干草往院子里一铺,把麻绳往胳膊上一缠,开始利索的编起了草席。
老父亲和玲珑两个,一个扛着锄头,一个揣着布袋,雄心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