栗城本就不大,县衙的书吏更是少的可怜。
又因为南北两朝来回征战,今日城池归了南齐,明日城池降了北魏。不仅城里的百姓流离失所,不知该往哪里去,县衙的官吏也日渐凋零,早就已经换了五六轮。
有些官吏逃了,有些官吏死了,如今剩下的寥寥几人,大多是北魏的降臣。
换句话说,这是一座被南齐抛弃了的城池。王文鸢他们一家人,也是被南齐抛弃了的百姓。
石皮回到县衙时,王文鸢正在后堂抄写公文。
大雪烽烟,流民四窜。北郡涌来的难民把县城给围了,本县的难民又都想逃往南郡。
一时之间,这座小小的栗城,如同一锅杂草菜叶乱炖而成的浆糊,滚滚溢出的不仅有百姓,还有许许多多的官兵。
与之而来的,则是大大小小的公文。从州府送来的,从临县送来的,从乡野送来的,从衙院送来的,一封封一件件,不少公文都要抄写好几遍。
抄完了公文,王文鸢也不能休息。
县令和主簿都在身后坐着,一但民情有变,或有了新的状况,随时要王文鸢草拟文书,或上表给州郡府君,或下发给诸衙诸院。
王文鸢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。
石皮身为看门的衙子,身份低贱,不敢冒然进去,便一直在堂外等候。
等了有一个时辰,眼见将到半夜,他知道不能再等了。
石皮站在门外,大着胆子,朝堂内喊了一声:“文鸢哥,文鸢哥,有你爹的书信!”
王文鸢当即惊醒,站起来就要往外走。
县令皱眉道:“哪里去?”
王文鸢回身行了一礼,答道:“大人,小人刚才听外面有人说,有我的家书,想要出去问个仔细。”
县令不悦的道:“公务繁忙,你那些家长里短的琐事,暂且放一放。你过来帮本县拟一条公文,请郡里的戍防都尉调些骑兵过来,帮忙捕杀流寇。”
主簿插嘴道:“县外都是难民,哪来的流寇?”
县令哼道:“难民四窜,把县城都给围了,不是流寇是什么?自古以来,刁民难训,让都尉将军派些兵户,一发结果了干净!”
主簿不满的吐了一口,但也没有反对。
王文鸢心系家书,根本就没听进去。
他曾对老父亲说过,如果家里出了事,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。
现在,老父亲既然送来了书信,那就说明家里出事了。
他惦记着家里人的安危,一边往外走,一边说道:“大人稍待,等我看了家书,再写公文不迟。”
县令脸色更加不悦,隐隐已动了怒气。
王文鸢走到堂外,见了石皮,问道:“书信呢?”
石皮从怀中取出书信,递给他道:“文鸢哥,我在路上巡查时,见到了你老爹。你老爹说,你家里出事了,出了极大的事。”
王文鸢越发揪心,正要打开书信,又听堂内县令怒声斥道:“是谁擅入后堂?滚出去!王文鸢,你还没说完?”
石皮心里一阵惊悸,低声道:“文鸢哥,这里不是我待的地儿。眼下我正好换班,你有什么吩咐,我去转达给你老爹。”
王文鸢道:“多谢你了。你赶紧走,别让县令瞧见是你。不然,他多半要找你麻烦。”
石皮点了点头,说道:“好!文鸢哥,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,我一定帮忙!”随后瞅了瞅堂内,见无人出来,便放心的去了。
王文鸢就着雪色,打开书信,提心吊胆的看去。
信中写的是:“文鸢,玲珑不行了,你赶紧回来!玲珑生了病,饿了两天了,家里又没有米,你带着米赶紧回来。若是迟了,玲珑就没了!”
王文鸢头脑中轰的一声,瞬间炸了。
他想也不想,抬脚就要往家里赶。
县令两步冲了出来,大声吼道:“王文鸢,你往哪里去?”
王文鸢不愿搭理,眼见就要出了院门,忽然想起来一事,转身来到主簿面前,央求道:“大人,能不能,能不能给我支些酬米?”
主簿道:“昨天不刚给了八斤,还不够吗?”
王文鸢道:“家里人出了事,要米救命。”
主簿的脸色有些为难,并未立刻回答。
县令道:“王文鸢,你要米做什么?要回家?本县警告你,赶紧回来把公文写了,不然,有你家的好果子吃。”
王文鸢不予理睬,继续对主簿央求道:“大人,我家里人真出了事,人命关天的大事,能不能给我支些米?”
县令怒道:“王文鸢!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县?”
王文鸢吸了口气,耐着性子道:“我请几天假,等我家里无事了,再回来抄写公文。”
县令伸手指着王文鸢,怒气冲冲的道:“你你你,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顶撞本县!不就是家里要死人,能算什么事?如今兵荒马乱的,谁家百姓不死几个人?你老老实实的回来,坐在后堂哪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