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声清脆嘹亮,如鹤唳凤鸣,众人不由得为之一荡。
王文鸢道:“粮库有官兵把守,你年纪尚幼,他们未必会听你的。”
那女童握拳道:“我有县令的文书,上面盖有县衙的大印,谁敢不从!”
众人一听此话,心头又是一震。
王文鸢不再多劝,对那女童说道:“领大伙去吧,把粮库里的米全都取出来,给附近的百姓分了。”
那女童接过文书,忽又抬起头,眼眶泛红的道:“好。文、文鸢哥,我全看见了。你是不是为了救我,把米给了我们,然后,然后活活饿死了、饿死了你的……”
王文鸢身子一颤,突然就想起了玲珑。
那女童嘴唇动了动,呜的一声,捂着脸就哭了起来。
王文鸢却笑了,只是笑得有些苦,有些孤独。
他望着女童,柔声说道:“去吧。”
那女童一擦眼泪,应道:“我去,我现在就去。文鸢哥,你等我,等我回来。”
她也不顾父母的阻拦,高高举起手中的文书,冲着那群难民大声吼道:“我现在去粮仓,跟不跟着是你们的事,我管不着。我只管开仓,不管放粮!你们若是有种,自己去粮库里拿!你们若是没种,也别指望别人,我不会给你们一粒米!”
随后,她独自一人,毅然决然的往粮库走去。
众难民左右看了看,见几名衙役早已退出后院,现场既无人阻挠,也没官差拦着,便三三两两、远远的跟在了身后。
待终于清静下来时,王文鸢又回过头,对主簿说道:“还得麻烦你一件事。”
主簿点头道:“我明白。”
他叫来趴在院门外偷偷观望的石皮,吩咐道:“你去找几个人,准备几口大锅,在菜场路口施米施粥。”
石皮啊的一声,问道:“那,可有文书?”
主簿默然半晌,并未回答。
栗城是座小城,没有县丞,除了县令外,以主簿的官职为大。如今县令已死,凡事自然落在了主簿头上。
若说施米施粥,本就是一县之责,自然无可厚非。可如今牵扯到了县令之死,州府里又不准放粮,往小了说,这叫杀害命官、违抗府令;往大了说,这叫藐视皇权、聚众谋反。
族矣!
主簿不敢担这个责,石皮担不起这个责,二人愣了半天,都有些为难。
王文鸢抽出铁剑,抵在主簿后心,看着石皮道:“去吧,若有人追究起来,就说我杀了县令、绑了主簿,逼他开仓放粮、施米施粥。”
石皮呆立半晌,忽然哽咽道:“文鸢哥,你何苦如此?你凡事都一个人扛,可你自己呢?你以后要怎么活?”
王文鸢并不作声,带着主簿,走出县衙,找了个无人的角落,默默的坐了下来。
眼见身旁再无别人,主簿忽然拱起手,动容道:“多谢了,文鸢,多谢你了!”
县令已死,整个栗城属他最大。
开仓放粮一事,虽然违背了州郡的府令,却能救活无数百姓。若是上头追究下来,罪责,有王文鸢担着;功劳,基本上全归主簿一个人了。
他做了半辈子的官,这里面的轻重缓急,拎的最是清楚。
王文鸢道:“已经没事了,你回去吧。”
主簿道:“那你呢?”
王文鸢不答。
主簿劝道:“回来吧,你虽然杀了县令,但他本就该死。我托人给你求求情,说不定还有活路。”
王文鸢突然问道:“州府里,是谁不让放粮?”
主簿道:“这等大事,自然要府君亲自过问。我等升斗小吏,也只好……”
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,盯着王文鸢道:“你,你要……”
王文鸢道:“多活一天,多做一件事吧。如果哪天我死了,那就,那就……”
主簿问道:“那就怎样?”
王文鸢笑了笑,答道:“那就真的死了。”
他似乎说了什么,又似乎什么都没说,抱着铁剑,静静的睡去了。
他太累了……
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。
他的父母家人都不在了。
玲珑也不在了……
王文鸢就这么静静的睡去了,路过的流民乞丐、盯梢的衙役官差,无论谁看上一眼,都打心底觉得,他这一睡,怕是再也不会醒来了。
但王文鸢还是醒了过来。
他睡了整整两天。
醒来时,天刚蒙蒙亮,主簿也已不知去向,县城内外到处举起了火把。
州郡涌来的流民,本县落魄的百姓,大家正兴高采烈、喜气洋洋,端着锅碗、拿着米袋,到菜场路口处领米领粥。
人影摇曳,扑朔迷离,点点篝火如万家灯火般,把整座县城映照的富丽堂皇。
就像太平盛世。
不过,这一切都与王文鸢无关了。
他坐在火光照射不到的角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