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给你两个时辰,两个时辰内,各营主将副将,连同在京的所有士卒,须全数集中于城外校场,少一人,我就治他们的罪,另外,士卒兵籍名册也要带来,本宫要一一点验!”
朱慈烺冷冷说。
朱纯臣冷汗更多--这是要他的命啊,京营明里十二万,暗里连五万都不到,只不过支取粮饷之时,依然按兵籍名册上的人数,也就是十二万人领取,这中间的五万差额,自然都被领军的勋贵和将领们层层贪墨了。
朱纯臣当了六年的京营总督,对京营的情弊心知肚明,不过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责任,他接任的时候京营的空额就有四万了,这六年来,他只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,过去就这样,现在还这样,自己又能有什么错?!
不过想归这么想,他心里却十分清楚,一旦兵册上的人数跟实际的兵数差的太多,他这个京营总督肯定是要担责任的。
事到临头,没有其他办法,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
朱纯臣打马急匆匆离去,徐允祯向拱手朱慈烺行礼,也慌张的跟了上去,朱纯臣是京营总督,他是京营提督勋臣,两人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,一荣俱荣一损俱损。
和朱纯臣相比,徐允祯胆气更差劲,刚才朱慈烺训斥朱纯臣之时,他吓的脸都白了,额头上的冷汗比朱纯臣还要多,这样的人,怎么能统兵?又岂会不投降?
徐达一脉,竟沦落到这种地步,朱慈烺心里微微叹息。
朱纯臣徐允祯一走,就只剩下兵部尚书陈新甲了。
“殿下,兵部虽不直接管辖京营,但京营的兵籍名册兵部却是有的,不如臣去取来,免的宵小之徒在兵册上面作假。”陈新甲毕恭毕敬的说。从太子的所言所行中,他隐隐已经意识到了什么,朱纯臣和徐允祯的表现他也都看在眼里,只觉得这两位国公实在是太蠢,都祸到临头了,居然还不知晓。
“不必了,我们一起去校场,我有两个问题想向部堂请教。”
朱慈烺淡望向前方。
“是。”陈新甲受宠若惊。
三百顺天府兵在前开路,同时维护街道的秩序,朱慈烺在陈新甲田守信李若链和一百锦衣卫的簇拥下,浩浩荡荡去往城外的校场。
“哇,是太子爷!”
沿途的街道上,不时有人惊呼,还有人在街边跪下,连连叩首。
朱慈烺头戴翼善冠,穿大红龙纹便服,外面罩着黑色的狐领披风,玉带黑靴,腰悬长剑,骑在一匹浑白的高大骏马上,面色淡淡,不怒不喜,虽然年纪还不大,但却已经有了天家的威仪。
有明一朝,皇帝和太子很少出现在京师街头,因此,朱慈烺此行迅速轰动了整个京城,街上人潮涌动,人人都想要看一看当朝太子长什么样?
前世里,即使是最红的影视明星,也难有这样的待遇。
朱慈烺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,反而满心的悲伤。
他看到,百姓们脸上个个都有菜色,即使是街边那些开着大商铺的商人,也很少有油光满面的,街道两边每一处的避风中,都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蜷缩,或三五,或一二,“皇太子”的呼喊都震天了,但却依然有一半的乞丐动也不动,就好像他们早已经冻死在了昨晚的寒风中一样。
这都是我朱家的子民啊。
朱慈烺几乎忍不住的想要下令,令锦衣卫将这些乞丐,全部送入如前世“福利院”那样的单位,给他们衣衫,让他们温饱。
但他忍住了。
这里是大明朝,不是前世。
大明朝没有福利院,纵使有,也放不下这么多的乞丐。
又想,京师都这样了,那干旱连连的陕西山西,岂不到处都是乞丐?
饥民的问题不解决,大明朝终究是无救。
朱慈烺心情越发沉重。
……
千里之外。
南直隶徽州。
不比京师的寒冷,徽州的春天温暖而舒适,七八个衣不蔽体的大小乞丐横七竖八的躺在土地庙前的空地上,晒太阳,捉虱子。
一个人骂:“老狗,你儿子怎么还不回来,该不是跑了吧?”
叫老狗的老乞丐赶紧坐起身来,满脸堆笑:“大王哪里话?小狗就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跑的,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。”
叫大王的那乞丐一瞪眼:“再等一炷香,还不回来,你他么就给我去找!”
“是是是。”老狗唯唯诺诺。
大王狠狠地往地下啐了一口,倒头继续睡。
其他乞丐纷纷抗议:“老狗,你儿子太不靠谱了,太阳都朝西了还不回来,他该不是想要饿死我们吧?”
“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,省的在这挨饿。”
“再等等再等等。”老狗连连赔礼,心里却也忍不住发恨:小王八蛋死哪去了?
一会,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摇摇晃晃的顺着山道走了上来,
“小狗回来了!”
老狗惊喜的跳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