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徐老爷说县尊莫慌,我有一计,张知县当时就有点慌。
心说:亲家公啊,你老哥什么水平我还能不知道吗?你还能有计?人家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,咱俩臭皮匠凑一起能整出什么花活来?我也就是找你唠叨唠叨,你还敢跟我说你有一计,计将安出啊?
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读书人,脑子转得总要比农家庄户快一些。徐老爷虽然不是什么卧龙凤雏,但毕竟事关自己家小,逼也逼出来几分急智,当下便压低声音说道:“县尊你想啊,这事情你想遮掩是遮掩不过去的,普通差人倒也罢了,那洋人要来的话,那蓝眼睛大胡子你说怎么遮掩?我觉得倒不如你就顺水推舟,给他往大了操办,这样对两边都有交代。”
张知县皱眉一想,似乎有些道理,可是还不得其法:“你说我要怎么交代?”
徐老爷笑道:“你刚才不也说了嘛,龙女身边自有奇人义士护法卫道,不一定就惧怕那洋人妖法。但如果想要低调隐忍,消息就未必灵通。这个时候你把声势搞大一点,让他们得到消息,是走是留就看他们自己了。日后上面若是追责下来,你这算是有通风报信之功啊。”
张知县一点就透,连连点头道:“不错,正是此理,到时候别人问起我有说法,现在也是奉命行事。虽然不能两全其美,但至少也是两边都不得罪。良臣兄,你这个主意好啊!只不过这个尺度……如何把握?你说我要是把排场铺得太大了万一真把人家龙女给惊了……”
徐老爷摆手道:“不碍事,人家真要是真那么容易就被查出来的,皇上还找什么洋人?明天你就随便找个借口,比方说城里闹妖精,要请五台山的大师过来作法降妖,但凡是家里有孩子的,每家每户交一块孩子旧衣服扯下来的布头,做成百衲衣赠予寺庙僧众,为县城祈福消灾……换别的什么说法都行,只是乍听起来没问题,但不能细琢磨。龙女身边要是有聪明人,肯定能品出味道来。”
张知县倒吸一口凉气,拍案惊叹道:“妙啊!良臣兄,这就是敲山震虎,打草惊蛇!我尽心尽力做事,到时候对上差也有交代。我看行,就这么着吧!我现在就回去安排,改日得空再请你吃酒!”
他也是急不可待,站起身就要往外走,徐老爷连忙起身相送。
且说这张知县离开徐家坐上马车,回到县衙里唤来师爷,把这主意跟师爷说了。师爷闭上眼睛思索半晌,摇头道:“不妥,不妥。”
张知县好不容易放回肚子里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:“怎么不妥?如何不妥?”
师爷赔笑道:“县尊大人莫急,我是觉着徐老爷说得在理,就是这名目不妥当,太过刻意生硬了。他毕竟多年不在官场,可能已经忘了,那上差不是你能交代过去就完事的,你不把他哄妥帖了,让他看出点猫腻来,回头还不是要给你穿小鞋?我的意思是——打草惊蛇咱们要做,但得做得更稳妥隐蔽不留痕迹才行。”
张知县头疼道:“那你倒是说,如何才能稳妥隐蔽不留痕迹?”
师爷呵呵一笑,凑近大人耳边,小声说道:“大人你想,无论是和尚道士想要作法都得搭高台,准备三牲四果。不管那洋和尚有什么本事吧,咱们提前把这些给他准备出来,那是一点毛病没有。咱们也没见过洋人,要是有什么准备不周的地方,那也是大鸿胪寺没有提前告知,说破天也怪不到咱头上。”
张知县想了想,点头道:“然后呢?怎么做?”
师爷笑道:“那大鸿胪寺专门负责洋务造办,对洋人了解可能更多一些,但还真未必能知道咱们这里的地方民俗。到时候咱们就把台子给他们搭高一点,让他们跟神仙打架去!”
张知县心中一动,忍不住拍案叫绝。
俗话说十里不同风,百里不同俗,中原九州地大物博,数千年王朝更替,分分合合,各地风俗千奇百怪不胜枚举。就说在这山西郓城县的地界上,自古以来便流传一句老话,叫做三尺台,六尺案。
什么意思呢?
简单来说台就是戏台,这个年代但凡是县城村寨里面都有戏台,逢年过节都要请戏班来唱戏。有的时候大户人家办红白事,也要请戏班,就在自己家里拿砖头垒出一个简单的戏台。这个戏台通常高不过三尺,上面唱戏,下面人坐在板凳上看戏。
案,则是供案。一般来说专指和尚道士降妖作法搭起来的台子,这玩意儿不可能说家家都给你修一座祭坛让你上去跳,只是降妖除魔,又不是借东风火烧连环船,没必要搞那么正式。基本上来说,就是找十三张桌子摞起来,下面九张桌子,上面四张,加起来正好差不多六尺高。和尚道士以这个作为祭坛,登坛作法。
那时候乡下人也没什么见识,要看一位大师法力高不高深,就看他登坛的姿势漂不漂亮。像那种一个箭步蹿上去的,不用问肯定是高人。要是腿脚不利索靠徒弟给扶上去的,那主人家心里就得掂量掂量了。提前跟棺材铺子打好招呼,别等到时候作法做到一半,大师先支撑不住死在上面,那场面太不好看。
祭坛上还要摆供案,放上三牲四果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