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缓缓低头瞧燕游,以此为例教导道:“当这种人,只会让你裹足不前,死于非命,听父皇的,小六,当个聪明人。”
燕游默默点点头。
“啪嗒——”
“啪嗒——”
那些什么黏腻的东西相互碰撞的声音愈加明显起来。
皇帝的手继续往上指,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
小孩抬破了脑袋也没能看见上面的名字,只能听见皇帝低沉无波的语句:“那里睡着的,是梅家史书上的暴君,梅幽宗,她宠爱官宦,溺爱监天司,诛杀朝中重臣,劫掠武将,将大量美人充入宫室,饮酒作乐。”
“对你来说,她聪明吗?”燕游突然道。
皇帝扭头对燕游笑了笑,显得格外僵硬,那隐于黑暗的半张脸竟有张牙舞爪的黑色纹路出现,极为不详。
“她看事看得通透,却同样不够聪明。”
皇帝的手继续往上,燕游一点也瞧不清那些在黑暗之中的玉牌,皇帝仍在继续。
在皇帝的背景音里,燕游微微仰着头,盯着大殿顶瞧得出神,突然发现了大殿顶头之下似乎挂着什么东西。
从某位备受赞誉的君主,到无功无过的帝王,最后点评到后世传言的暴君,他如数家珍,可直到最后他没了话。
他幽幽叹了口气。
那些相撞的声音愈加明显了。
“世人都道妖诡阴险,却不知人心生魅的可怖。”
“人,是复杂多变的生物,变化稍不注意就会发生,实在令人苦恼,稍有不注意,就会因为那些变化而坠入陷阱。”
在那模糊的黑暗之中,燕游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。
燕游瞳孔一缩。
碰撞的声音越加明显,鲜红的血管正在自己鼓动,那些由无数黑线串联,吊在大殿顶上的,赫然是数不胜数的心脏!那些孤独的心脏泛着鲜艳的红,仿佛能看见其间涌动的情感是多么的真挚,多么令人动容。
他们层层叠叠地摇晃,殷红的肌肉相互挤压出声响,诡异得带着清脆和黏腻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,如同一串一串随风而动的血肉风铃!
“可朕乃麒麟天子,法通天地,将最美好的那一块截留也并非难事。”
皇帝慢条斯理地讲述道。
“……”
燕游哑然。
他的意思是……
之所以将心整个剖出,挂在大殿之上,做成风铃,是因为皇帝要在人最纯粹最美好之时,趁着那颗易变的心还未污染人整体,在他们由义人堕落成恶人之前,让那个丢到了心的义人永远不会变化,永远是他眼中的义人,他们将一直维持义人的真挚品行!
“……你疯了?”
他不禁喃喃自语。
皇帝却徐徐摇头,他的神色无比笃定道:“不,小六,你仍未明晰这方世界。”
他的嘴角缓缓弯起,那抹笑意在黑色的纹路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。
“这方世界无人可救,无人可渡,到处都是黑暗,人人不过苦海中棋子一枚,是以世事皆是虚妄!”
“那些雪胎梅骨之物不懂,高洁这方世界之中一触即溶,而朕!所做的一切,皆是为了拯救世人!让义人更多!恶人更少!”
皇帝突然伸出双手钳住燕游的肩膀,那双漆黑的双眼之中无光,与燕游瞪大的双眸四目相对。
祂看着燕游,轻声说道:“小六,你是个聪明人吗?你明白吗?”
燕游的嘴唇张合。
祂说,一个聪明人,理应继承皇位。
但一个聪明人也该明白,普通人做不到祂说得将心剜出来将义人保留,那谁呢做到呢?唯有麒麟!
“财权色,你皆不入眼,但你之贪婪我平生罕见,我懂你的渴求,将你的一切交予朕,朕会为你实现。”
黑色的烟雾不知何时起了,狰狞的麒麟本相如同虚幻的影子叠加在皇帝的脸上身上,祂那双橙黄锐利的狮眸敛着暗光,祂张开了嘴,无数烟雾喷吐而出!
无数条漆黑的丝线从无限高的木架上垂落,如同蛛网一般麒麟的身上交叉缠绕而过。
燕游清楚地感觉自己的身体与灵魂正在分割,他的眼被黑色的烟雾遮住,他的嘴被拉开,他的牙齿正在发颤,烟雾灌进了他的身体之中!
同时,他的身形正在不断虚化透明,身体不甚清晰的轮廓正在被黑烟填满!
南洲东山县,群山环抱之地,盘踞在无数楼房之上的巨大透明生物,睁开了眼。
“砰——”
燕游似乎听见了三声响动,一声是来自东山县的铜钟,沉闷而悠长,压得人喘不过气,一声来自头顶的血肉风铃,清脆而生怖,叫人只能感受到无尽绵长的痛苦,而最后一声,仿佛格外的熟悉,他听过了无数遍,那是汽水罐被抠开的声音。
一股极其强劲的吸力在他与□□之间迸发,将烟雾迅速驱逐出境!
燕游的身影瞬间凝固。
“啪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