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默打着一柄破烂的雨伞走过板房间的间道,苏狐狸抱着一个纸箱跟在陈默的身旁。
“我们去哪儿?”苏离抱着纸箱侧过头问陈默。
纸箱的边缘连带着他的手臂被雨水打湿了一些,陈默微微侧了侧伞,靠向苏离那边。
“去看一个倒霉蛋。”他说,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些沙哑。
“哦。”
他们停留在安置营的最西边,一个小小的土坡前,苏离知道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,他前几天傍晚看到过有人拿着黄色的纸在这边烧,有隐约的哭声,苏离那时离得很远,听不清楚。
他听那些人说是用来祭典的,而那些黄色的纸是冥纸,苏离不懂什么是祭典,可他心里却升起了一种想过去和他们一样烧些冥纸的想法,但他却找不到从那里拿那些黄色的冥纸。
陈默把伞递给苏离,从他手里接过纸箱放在地上打开,苏离站在他身后打着伞,他看到打开的纸箱里是满满的黄色冥纸。
陈默拿出放在里面的冥纸,递给苏离。
“要不要也烧点?”陈默问。
“好。”
苏离接过冥纸,蹲在陈默身旁。
火焰升起来的时候,雨里摇曳的火光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照亮了陈默的侧脸和苏离的身体,隐约在他们身后留下两个小小的影子。
“你知道吗,狐狸崽,其实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,也没有什么灵魂的说法,因为我们谁都没见过。”
“我们总以为他们会回来。可会回来吗?不会,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回来找过我,他们应该来找我的。”
【来找我这个鸠占鹊巢,夺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孩子的混蛋。】
陈默说,又问:“你见过吗?”
“没有。”苏离摇头。
“梦里也没有?”
“嗯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陈默说:“但我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他们的模样,有一天再也想不起来。”
苏离静静的看着陈默,他想要说些什么,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,他想要开口,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自己开口后说些什么好。
他才七岁,他只是觉得有些压抑和沉闷,看着陈默的侧脸,忽然间觉得自己和他之间好像格格不入,不如说,现在陈默和他记忆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格格不入,仿佛突兀的出现在这里,有一天又会突兀的消失。
“其实烧冥纸的人,烧的不是冥纸,烧的是心安。”陈默轻声说。
【但我也许永远也不会心安。】
他转过头看着一只手将冥纸扔进火堆,一只手打着烂伞的苏离。
“不说点什么吗?”
苏离摇摇头。
陈默将最后的冥纸扔进火堆里,在雨里飘荡的灰烬和烟火里,他望着纷飞的向天空的烟柱。
轻声念叨道:
“魂归来兮……”
苏离看着他,小雨飘扬着落在他的脸上,他眼角有什么缓缓的流淌了下来。
“你哭了?”
“是雨。”陈默伸手擦了擦眼眶。
“哦。”
但自己明明给他打着伞。
他们坐在燃尽的火堆旁,打着那把破烂的雨伞,望着在雨雾中一片朦胧的安置营,蓝标相间的板房,围墙,钢丝网上跳动的雨珠。
陈默从包里掏出一包香烟,含在嘴角点燃,苏离看着他的动作,伸出手从陈默手里香烟盒里也抽出了一支。
“会吗?”陈默问。
“不会。”苏离将烟含在嘴边。
“小孩子不要抽烟。”
“你也是小孩子。”
“我会长大的,总有一天会。”
“我也会。”
飘扬的小雨里,他们凑在一起点燃嘴角的香烟,苏离剧烈的咳嗽,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吐出。
陈默看着他的样子笑了出来。
“真不习惯。”陈默说。他同样觉得很不习惯,尤其是七岁的身体。
“好不容易从王叔哪儿顺来的,别给浪费了。”
他伸手取下了苏离嘴角的香烟,熄灭后重新放回烟盒,连带着烟盒一起扔进了身后的火堆里。
苏离捂住嘴,难受的皱眉望着陈默的动作。他还是觉得喉咙很不舒服,夹带着一股浓重的味道让他觉得有些反胃。
“你什么时候学会的?”苏离问。
“很久以前。”陈默叼着烟,故作深沉:“很久。”
“我不信。”
“信不信由你,反正也没指望你信。”陈默取下香烟,扔进火堆。
他走下土坡,双手枕在脑后,回过头喊道:
“回去咯,狐狸崽。”
她本来在那天等着他回家,他说过他会回来,而自己也做好了准备如何去扮演一个乖孩子。
因为那天原本是……圣诞节。
不出意外地,苏离和陈默被安排到了不同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