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伕拉骡马。
民伕就是民夫。
罗汉大爷说:“弟兄们,有话好说,有话好说。”
大个子伪军说:“老畜生,滚到一边去。”
罗汉大爷说:“这是东家的牲口,不能拉。”
伪军说:“再吵嚷就毙了你个小舅子!”
鬼子见戴凤莲有些姿色,有了不轨之心,戴凤莲装疯卖傻逃过一劫。
但家里的两头大骡子却保不住了,加上骡子不听鬼子的话,伪军就让罗汉把两头骡子牵到工地去。
这当然是有去无回。
不光是骡子还是罗汉大爷。
罗汉大爷在工地搬石头,工地上的监工手持藤条,把罗汉大爷打的浑身是血。
“长官,打俺是为了啥?”
长官抖着手里的藤条,笑眯眯地说:“让你长长眼色,狗娘养的。”
罗汉大爷气噎咽喉,泪眼模糊,从石堆里搬起一块大石头,踉踉跄跄地往小桥上走。
监工拄着藤条原地不动。
罗汉大爷搬着石头,胆战心惊地从他眼前走过。
监工在罗汉大爷脖子上又抽了一藤条。
罗汉大爷一个前趴,抱着大石,跪倒在地上,石头砸破了他的双手,他的下巴在石头上碰得血肉模糊。
他被打得六神无主,像孩子一样糊糊涂涂地哭起来。
崔道怡看到这里,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。
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,“不打勤的,不打懒的,单打不长眼的。”
就因为罗汉没送东西,就把他往死里打。
罗汉骨头硬,他不送东西,也熬不住打,便想办法逃了。
逃的时候,不忘家里的两头大骡子,就为了骡子重新返回。 谁料吃好喝好的骡子已经认不出浑身是血的他,暴怒地左旋右转,保护着自己的领地,一个蹄子,打在了罗汉大爷胯骨上。
“好两个畜生!”罗汉大爷心头火起。
他找到一柄锋利的铁锹,对准一头黑骡的后腿猛力铲去。
受伤的骡子把屁股高高扬起,一溜热血抛洒,像雨点一样,淅淅沥沥淋了罗汉大爷满脸。
罗汉大爷瞅准空当,又铲中了骡子的另一条后腿。
黑骡叹息一声,猛然坐在地上,另一头黑骡,傻愣愣地看着瘫倒的同伴,像哭一样,像求饶一样哀鸣着。
罗汉大爷平托铁锹,向它逼过去。
它用力后退着,缰绳几乎被拉断,木桩劈劈啪啪地响,它的拳大的双眼里,流着暗蓝的光。
“你怕了吗?畜生!你的威风呢?”
“畜生!你这个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混账东西!你这个里通外国的狗杂种!”
那边狗叫人喧,天亮了,从东边的高粱地里,露出了一弧血红的朝阳,阳光正正地照着罗汉大爷半张着的黑洞洞的嘴
崔道怡看着这一段罗汉的怒骂,心中也生出一股豪爽与快意。
“骂得好!”他忍不住拍案击节。
江弦真写到了他心坎里。
这群卖国的杂种,可不就是骡子?
不,连骡子这样的牲口都不如!
崔道怡接着往后看,一场拴马桩上的悲剧也就此掀开序幕。
鬼子为了修公路,把村中骡马劫掠一空,但是罗汉大爷用铁锹铲伤骡蹄马腿无数,被抓获以后,鬼子大怒,要在拴马桩上将罗汉大爷剥皮示众。
这天,日头刚刚升上高粱梢头,村里的若干老弱妇孺被驱赶到后来令人失色的拴骡马的地方。
一开始,余占鳌和戴凤莲都没认出罗汉大爷,因为他被打的血肉模糊。
头顶上的血痂像落水的河滩上沉淀下的那层光滑的泥,又遭阳光曝晒,皱了边儿,裂了纹儿。
干活的是东北乡有名的杀猪匠孙五。
“太君说,让你好好剥,剥不好就让狼狗开了你的膛。”
孙五诺诺连声,眼皮紧急眨动。
一个监工从河里又提来一桶水,孙五用一块破布蘸着水,把罗汉大爷擦洗得干干净净,他屁股扭动着,说:“大哥.”
罗汉大爷说:“兄弟,一刀捅了我吧,黄泉之下不忘你的恩德。”
日本官儿吼叫一声。
翻译说:“快点动手!”
孙五脸色一变,伸出粗短的手指,捏住大爷的耳朵,说:“大哥,兄弟没法子.”
孙五的刀子像锯木头一样锯着,罗汉大爷狂呼不止,一股焦黄的尿水从两腿间一蹿一蹿地滋出来。
走过一个端着白瓷盘的日本兵,站在孙五身旁,孙五把罗汉大爷肥硕敦厚的耳放在瓷盘里,又割掉另一只放进瓷盘。
罗汉大爷两只耳朵在瓷盘里活泼地跳动,打击得瓷盘叮咚叮咚响
“小鬼子,我草你祖宗。”崔道怡的眼睛都红了。
如此丧尽天良、灭绝人性的一幕,崔道怡相信,这绝对不是江弦笔下虚构的内容,而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