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衬衣似乎在这个瞬间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馨,也咧嘴开怀,可陡然间,想起什么来,他迅速收起笑容,神色凝重,“循医生,你快进去看看雷霄吧,哎――他快死了,他竟然要死了。”他说着说着哽咽起来,声调起伏。
“好。”循蹈想要多安慰他几句,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,“别急,我这就去。”
走进,正要按响icu的门铃,白衬衣又跟了上来,吞吞吐吐地,“循医生――”
循蹈停下手势,望着他,等着他组织语言。
“医生说他昏迷了,啥也不知道了,但是你还是和他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吧!他之前醒着的时候和我说过好多次,很想再见见循蹈医生,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惦记一个人,这可是头一次,提了又提。”
带着细微刺痛的心塞,侵袭着循蹈的左侧胸前,她觉得那里紧紧地绷着,压迫着她正常的呼吸循环,她仍旧只是点了点头,用沉默掩饰着波动的情绪。
白衬衣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,仍旧尝试用笨拙却诚恳的语言,劝说眼前的女医生,给他的好朋友最好的告别,“他没认识过啥优秀的女孩儿,更没接触过像你们一样的生活,他雷霄,就是没知识、没文化的一个人,却做了件特别傻缺的事儿,你一会儿看看他的左胳膊上边就知道了。”
白衬衣搔着脑袋,因为一时要想起的事太多,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记忆力和语言组织力,眉头皱了起来。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循蹈突然急于去看看这个有着一点熟悉和很多陌生的男人,她按响了门铃,和里面表明了身份,门打开了,有个护士来门口带她。
她回头和白衬衣交代,“我先进去看看,其他的出来再说。”
尽管icu已经减少了不必要的报警信号,但由于病人多,监护声仍是此起彼伏,似乎提醒着所有躺在这里的人都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。诊疗护理工作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着,即使面对最危重的病人,这里的医生护士仍是怀着再困难也要克服的决心施救,在绝望中给予了一线、两线,乃至无限的生机。
但循蹈知道,对于病人来讲,进到这里,就是恐惧、无助和孤独,尤其是对意识清醒的人来说。
好在,雷霄已失去意识,他周身插满引流管,呼吸机在工作,透析机在运转,数个大袋的液体在维持……他躺在床上,被保护性约束,不能动弹。
典型的肝病面容,从外观上,他俨然已经变了一个人,轮廓单薄的和往日相差甚远,但五官仍旧清晰,还是能看出他很年轻,曾是一名长得很好看的男子。
“循医生,你要看病历吗?”小敏下班前交代过这个小护士,所以她一直跟着循医生,看她有什么需要。
“哦,不用,他家属让我来看看,很久以前认识的――没想到――”循蹈深吸一口气。
“是啊,他还好年轻。”小护士也发出惋惜的声音,而后又大致讲了下他的病情,言简意赅。
“你能帮我抬下胳膊吗?我想看下他左上臂的皮肤。”循蹈想起白衬衣的话,她请小护士帮忙,因为她们最在行,不会弄伤病人。
小护士爽快答应,轻柔地将左上肢抬起,拂起衣袖,“他这里有纹身。”
循蹈换了个角度,也看清了。
“悲悯、专注、自省”
三个词并排、工整地纹在皮肤上,循蹈很难想象,他为什么要纹这三个词?所以当小护士也提出这个问题时,她也只是摇摇头。
护士整理完毕,循蹈考虑到不便耽误其工作,表示再和他说句话就离开,小护士应着,走到病床的另一边。
循蹈凑近病床上的男子,轻柔道,“雷霄,我是循医生,我特别开心,你还能一直记得我,我非常希望在你清醒的时候――再和你见面,你要加油,我们一起祈祷奇迹发生,好吗?”
心电监护上心电图的波形有了些许变化,但很快又复原了。循蹈就权当他有了反应,轻轻握了握他的手。
她清楚地知道他病情的转归,也知道不会有奇迹,今天就是她最后一次见雷霄。他们之间交集不多,她以为自己能镇定地面对一切,但此刻,她的眼前却被沉沉的灰色笼罩。
她定定地望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,若他能睁开眼睛,笑一笑,叫一声“循医生”,那该有多好啊!双眼开始酸涩,抑制不住泛红、起雾,她不得已,匆匆告辞,小护士一言不发,似乎也被触动,默默地帮着循蹈脱掉隔离衣,送她出门。
刚出来,白衬衣就迎了上来,“循医生,怎么样?”
“之前医生和你们交代过吧。”循蹈轻缓地摇摇头,“希望他家人能早点到,他也能少些痛苦。”循蹈难以掩饰失落的心情,情绪和进icu前相去甚远。
白衬衣已经接受这个事实,只是无奈,“明天就能到。”他又叹了口气,不知道是不是在伤感来日的情景,“循医生,你看到他的纹身了吗?”他盯着循蹈那张灰蒙蒙的脸。
循蹈点点头,“为什么纹那三个词?”她勉强挤出一丝表情。